“这又是什么？”君无殇看着影子，哑然。
“刚刚那个是兔子……再看这个……”卿嫣继续努力，又换了一个手影，翅膀扇动，在光影中飞翔。
路边恰有两盏绯色宫灯，淡绯的光落在她的脸上，每次抬眼看他，明眸妩媚，好看到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。
“你别看我啊，你说这是什么？”卿嫣又扑动了几下手掌，轻声问他。
他低眼看了会儿，嘴角抽抽，沉声道：“笨鸟。”
“你才是笨鸟！”卿嫣眉头一皱，拎着裙摆就往前跑。
“慢点。”他在她身后大声说。
卿嫣摆手，又扭头冲他做了个鬼脸。心里的小泡泡一直在膨胀，这是喜悦。她很想和他多呆一会儿，但是她不能再和他在这里站下去了，她的心脏快爆裂了，很痛苦。
可倔强的卿嫣不想在他面前当个病西施，活一天，就笑一天，无谓用病西施的样子去讨人同情。
说不定，那男人还会讨厌。
“你跑错方向了。”他又在后面喊。
卿嫣抬头，这是往洛太妃那里去的路，她又往右折返而去，他一直站在原地，看着她奔跑。高大的身影在风里静立，像月下的青松，稳稳的，让人安心。
卿嫣忍不住多看了一眼，心脏又剧痛了一分，她掩住心口，勉强稳住步子，往回快步走。白无常的话，她现在已经信了九成，她生下来好好的，偏偏离开曼海就有了心疾，而且愈演愈烈。
依他所说，不动情就好，一动情就会发作得更快，除非那人死心塌地爱着她，否则她会像小人鱼一样，死路一条。
离他稍远，心疼稍缓，她垂下双手，盯着自己的脚尖发怔。
要喜欢他，还是要小命呢？
前面十数步外就是嫦曦宫，这时斑驳的门紧闭着，像迟暮的老妇，无力地看着世间的繁华。
“林尚宫。”温柔的女声从前方传来。
卿嫣往前看，惜夫人捧着一只小盒子站在面前，一脸勉强地笑。
“惜夫人，这是要去哪里？”
卿嫣突然很尴尬，虽然在古代男人都是三妻四妾，但她还是有种当了小三儿的罪恶感。用自己的年轻，去欺负惜夫人的年华不在。
“我想和你聊聊。”
惜夫人缓步近来，凝视她有些泛青的唇色。
“为了王爷？”卿嫣直截了当地问。
“王爷喜欢你。”惜夫人点头，苦涩地笑笑，眼角的细纹轻轻皱起。
卿嫣偏开了头，她是胆小鬼，不敢看别人的悲苦模样。惜夫人过来，无非是让她离君无殇远一点。
“王爷这些年很苦，我也没办法安慰他，做什么他都不满意……”惜夫人停了会儿，拉起她的手，把手里的木盒放到她的手中，“这个给你吧，我也用不上。”
“什么？”卿嫣低眼看。
“他后天生辰，戴上这个给他看。”惜夫人笑笑，看着她细滑光洁的皮肤，小声说：“就算那时年轻，我也没有林尚宫这样的好肤色，天生丽质，我都羡慕不来。他对着我这么多年，实在委屈……”
“惜娟，你在做什么？”君无殇的微怒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卿嫣手一抖，木盒子摔到地上，里面的红玉镯子摔出来，跌成两半。
惜夫人微微抖动着，转身看向君无殇。
他大步过来，一脚踩在红玉镯上，再用脚尖踢开，盯着惜夫人看了会儿，转头对卿嫣说：“跟你没关系，你进去。”
“你这么凶干什么？”
卿嫣有些生气，男人变心的嘴脸真可恨，惜夫人再怎么当了，也当了十多年的宸王夫人，他不能这样薄情寡义。
他薄唇抿着，只盯着惜夫人看。
“不可理喻。”卿嫣拂袖就走，心里气炸了。
“回去说。”惜夫人蹲下去，把掉出来的镯子和耳坠子往盒子里放，小声央求他。
“我明明告诉过你……你也要逼我？”君无殇把盒子夺过来，只看一眼，脸色更黑了。
惜夫人蹲在地上，埋着头不敢看他，哽咽着说：“我……老爷子……”
“明天你去庙里，没我的话你不要回来。”君无殇把盒子抓紧，大步往回走。
惜夫人慢慢站起来，跟在了他的身后。
……
卿嫣趴在门缝里看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。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？他有夫人，她为什么要去破坏这可怜女人的可怜的幸福呢？
“阿九你在看什么？”
卫长风的声音轻轻地从身后传来。
卿嫣一抖，飞快地扭头看，只见卫长风和梅玉芬一前一后站着，正担忧地看着她。
“我刚见过浮灯主持，他说起你的心疾，你过来，我看看。”
卫长风忍着不问她去了哪里，拉起她的手，把手指搭上她跳得太乱的脉膊。
“四哥我真的做错了吗？我没有恶意的。”卿嫣小声问。
卫长风抬眼看她，薄唇紧抿着，全是忍耐的神情，他这种感觉，就像是看着自己养大的小孩开始顽皮，却无可奈何，只能宽容、等待。
而且，卿嫣这话一问出来，那就证实了她是真的喜欢上了君无殇。
“尚宫，长风将军等你一晚上了，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，我们进屋去再说吧。”梅玉芬扶住她，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，担忧的眸光闪了闪。
“真的啊，有好吃的……”卿嫣强打笑颜，抽回了手，拉着梅玉芬往屋里走，“东西多吗？不如叫大家来吃啊。”
“你和长风将军一起吃吧，他还没吃呢，一直等到现在。”梅玉芬摇头，压低了声音，“你快别伤他心了，宫里内外传了个遍，说宸王不仅要把他从朝中赶出去，还要把你夺走，让他难堪。”
卿嫣掏掏耳朵，勉强开玩笑，“闲话嘛，谁风头最劲，就会针对谁来。我家四哥有本事，别人当然嫉妒了。”
卫长风缓步跟进来，听到她的话，也没笑，只静静地走到桌边，用小扇把温着菜的小炉子端开，把里面的菜端出来。
“你吃吧，我先走。”他垂着眼帘，也不看卿嫣，拿了自己的披风往外走。
“四哥……”卿嫣追出去，拉住他的袖子，小声说：“你听我说……我……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了……我不知道怎么了，我看到他我就……”
卫长风用力抽回袖子，看她的眼神是拼命掩饰、也掩饰不住的失望，“你去吃吧，菜要凉了，我还去陪皇上喝酒。”
“四哥，不然我们两个现在就走吧。”卿嫣又往前追了几步，大声喊，“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……”
卫长风步子没停，大步穿过了院子，用力拉开了嫦曦宫的大门，走了。
“尚宫！宸王是不能娶别人的，除非惜夫人死！你难道要去做个没名没份的人吗？而且你进了嫦曦宫，也是终生不能出去的。再说了，宸王那人，从来不苟言笑，冷酷无情，残忍噬血，哪有长风将军对你好？”梅玉芬轻声劝她，希望她回心转意。
“你干吗总为他说好话呀……你收好处啦？”卿嫣不知道如何回她，索性胡乱开玩笑。
梅玉芬轻叹，轻轻点头，“上回你受伤，他就来拜托我，求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。他对你用情很深，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对女人如此细心过。你喜欢吃什么，茶要多热的，哪边腿受过伤，得多注意，列了好长的单子给我。我看得出他并不擅长结交，和我说话的时候都有些脸红。林尚宫，要珍惜眼前人哪，错过了，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。富贵繁华，哪及这晚上一碗热茶？日子久了，你就明白了。”
卿嫣怔怔地看着梅玉芬，她何尝不知卫长风的好？但她的这颗心太奇怪了，就是没办法爱上卫长风，就算是想假装也没办法。
卫长风是一碗热茶，那君无殇呢？
她轻抚唇瓣，想着一脚踢开了惜夫人脚下木盒的君无殇，他真是冷酷的无情的人吗？
没人会回答她，她越想，就越心烦，越心烦，居然就越想看到他，很想亲口问问他，君无殇，你是这样的人吗？
我们不要做这样的人，好不好？
……
秦兰自己在宫中另挑的一处安静宫殿，更名为惜福宫，这名字是她自己想出来的，声称要在此处为先帝祷告，所以不愿意住在以前金碧辉煌的地方。
她已微醺，正低头嗅着手中的鼻烟，然后长长地吸了口气，打了个喷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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