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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慕书斋 > 槐树街纪事 > 76地址
 
  田莉侧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:“他有一段时间突然瘦了很多,大家在一起吃饭时,他一点食欲也没有,吃两口饭就皱着眉放下碗。有时干着干着活,突然就虚汗直淌。次数多了,我就留了一点心,想劝劝……”

  羽沫低头,心里有一丝难受,东海确实有段时间消瘦得厉害,她自己不肯好好吃饭习惯了,也没太当回事。

  “店里有间小隔间,算店长室吧,东海哥放些他和小文哥的私人物品。有时候他们谁累了就去歇歇。东海哥那段时间经常掩不住疲态,门是上锁的,但那天窗户没关严,我看见……他打开上锁的抽屉……在大把大把的吃药……”

  “吃药?”羽沫惊疑:“吃的什么药?”

  “那我怎么会知道?”田莉叹气,“抽屉里好几个大大小小的药瓶,白花花一大把的药片往嘴里塞,瞧他那习惯的样子,肯定是吃了有一段时间了……你在家里就没见过他吃药吗?”

  羽沫一阵眩晕,脸色煞白:“绝对没有过。我从没看见过他在家里吃过什么药。小文他们也都知道吗?”

  “小文哥是看不大清楚的,店里师傅们也大多是盲人。”田莉低头,眼里悄悄蒙上了一层泪水,“他的抽屉又都上着锁,他要不肯说,谁又能知道?……我也是留心,无意间撞见过,他时常背着人大把吃药,累得时候会脸色惨白扶了墙站会儿,哪怕只吃两口东西有时也会胃痛到躲卫间呕吐……但他一直板着脸各种想方设法避开人……我瞎猜啊……或许……或许他生了什么病……只是我瞎猜啊……”

  羽沫的泪水汹涌而出。

  田莉抽了抽鼻子,低了头抽了张面巾纸递过去。

  羽沫低头,双手蒙脸,掩面而泣。

  田莉背转身擦了擦自己微红湿润的眼睛,站起身径直向茶室的吧台走去。

  回来时,手里多了笔和纸。

  犹豫了一会儿,低头找出手机,照着存好的短信,伏在桌上,抄下三行地址:“我答应过他的,不向任何人透露他的地址。我想,他可能也并不想见到你。他一直对我很照顾,我本不应该说话不算数的。”

  “怎么是三个地址?哪一个是他的?”羽沫指着那张纸,手一直微抖。

  “我把你寄来的包裹寄给他前,总得先打个电话问问他的地址吧。”田莉又扭头望向窗外:“他的手机换号了。有时会发个地址给我,可能他也担心怕收不到你寄的东西吧。”

  “我知道他手机换号了。我一直联系不上他。”羽沫低声,“可这地址为什么换了三个?”

  “我以前打零工的时候,也经常会换地址。”田莉冷冷地望向她:“大多时候是因为没有钱交房租了。你可能从来没有被房东赶到过大街上吧?”

  羽沫愣了半晌,嗓子间涌起一股腥甜,咬紧嘴唇低头收好地址:“谢谢你啊。”

  眼泪就又扑簌簌滚落。

  “他从你家里走时,身上真没有带着些钱?”田莉微哽咽,“你……你怎么能这么狠……”

  羽沫颓然地闭上眼,声音微弱:“他确实没从家里带走一分钱。我当时赌着气,猜他肯定是来找你了……又想着店里也有日常的流水,他要想拿些钱走也不难……谁知他走时竟一点也没动……”

  “这几个地址都是他发过给你的?最近和他联系过吗?”羽沫问。

  “大约两个月前吧。你第三次寄东西过来,我得问问怎么转寄给他。”

  “你和他通话了?他说什么了?”

  “我和他说,你寄东西来了。他说好,就发了这个地址过来。”

  “那……你问他过得怎么样了吗?”

  “问了,他说还好。”

  “还说什么了?”

  “他话很少,我也不敢多问,怕他把我再删了。新年时打过电话想问候下,不知是不是停机了,没有接通。”

  羽沫失望地点点头。

  “你要是不着急,就再等等,我猜他总还是心里惦记……惦记你会给他再寄点东西什么的吧,或许过个一两月,他会又发个地址或号码给我。”

  “我先去找找看。”羽沫低头,“他要是联系你,麻烦你告诉我一声。还有,不要和他讲我找过你。”

  “知道了。”

  两人又沉默了会儿。

  “我回去的路还很远,得赶末班车,先走了。”田莉起身,穿好羽绒服:“嗯,刚才说的,必竟都是我一个人瞎猜的,或许东海哥也没有生什么病……你不用太着急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~~”羽沫也站起身,“路上小心。”

  “好。”田莉点下头,转身往外走了两步,忽又想起什么,停下来。

  半晌,才又转身过来,低了头红了眼睛:“差点忘了,上次我帮你转寄东西时,他挂电话前还说了句谢谢,我有一点担心……你要是真想找到他,你最好……快一点……”

  梁羽沫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海州街头,寒风凛冽,她裹紧大衣。

  这个与江州城相邻不远的小城,经济却一直以周边的农业为主,发展还在起步阶段。

  街上道路狭窄,店铺稀少,与历史悠久风景怡人的繁华江州似乎差了一个年代。

  她真是累坏了。



  整整一天,她几乎走遍了这个小城的东西南北,茫茫人海,哪里有萧东海的半点影子?

  这已经是第三个地址了。

  地点依然在偏僻的城乡结合部,放眼望去都是破败低矮的平房,脚下是泥泞的乡间土路。

  羽沫手里紧攥着田莉留给她的那张纸条,东张西望,突然,一只大黑狗窜了出来,羽沫吓得落荒而逃,慌乱中又扭伤了脚踝。

  她一瘸一拐地蹭到路边的花坛,直接坐了下来大口喘息。

  她低头,摸着微肿的脚踝

  当初东海净身出户,身无分文,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安,他连家都不要了,还要钱做什么?

  此时想来,难免愧悔,即便自诩情深若此,却原来亦是五分怨忿中夹了三分凉薄。

  抬头,夜色渐浓,周遭的景物更暗了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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