丛月显然对于他曾经的心酸恋爱史没有什么兴趣。
只是，有些话，说清楚了，也许，相处起来，还会容易一些。
“冉城，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，也或许，并不需要借助那么多借口，我只是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你只是不喜欢我，我一直都知道。”他何其聪明，如何会听不懂她的意思。
丛月说：“你很好，真的，我也并非是不喜欢你，我只是……我现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，也没有那样子的需求。”
努力活着，将小寻抚养长大，不辜负聂采对她的嘱托和期待，这几乎是她现在，生活的全部。
她没有办法，在这样子残缺不堪的现实条件下，为自己谋划一场圆满的情感。
所有都残缺，感情也不例外？！
丛月不想伤人伤己。
那天的谈话似乎令冉城颇为受伤，那之后，他们依然一席吃饭，他依然接送小寻上下学，彼此依然礼貌招呼，却似乎，气氛，总是有那么点儿不对路。
这气氛，连小寻都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隔阂，“冉叔叔，小姨，你们是吵架了吗？”
某天早上的饭桌上，一起吃早餐的三个人都很沉默，小寻于是开口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。
在他看来，沈承易喜欢丛月，而丛月，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。
他们应该甜蜜的恋爱，而不是冷淡的疏离。
“没有啊，怎么可能，我跟你小姨，我们是好朋友，好着呢。”沈承易回应的语气略带了僵硬。
丛月只是笑笑，没有回答。
吃了饭，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。
丛月难得今天休息，于是，把家里的清洁都做了，该洗的衣服都洗了，出去采购需要的物资的时候，遇到了龙野。
他开车一辆超级艳丽的红色跑车，停在路边的时候，特别扎眼。
而他从车上下来，自然，也引起了一阵骚动。
曾经孱弱的少年，如今已经变成了妖娆帅气的男人。
夺人心扉。
像是一个模特，或是大明星般。
丛月看到他，并没有要躲的意思，姜兴已经入了监狱，相信龙野是不会再对她怎么样了，何况，就在这大白天，众目睽睽之下。
龙野走过来，礼貌的，似乎带着点儿小怒气，憋着嘴，又似乎带着小委屈。
“我们……能聊一聊，喝杯咖啡吗？”他有点儿小别扭的姿态，“丛月姐姐。”
丛月点了头，说：“好。”
环境幽静的咖啡厅，两人落座，龙野点了杯曼特宁，也给丛月点了杯相同的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丛月不想浪费时间跟他叙旧，所以，开门见山，“龙野，你哥哥是怎么回事？姜兴又是怎么回事？你们什么时候从龙离村出来的，而且，还都变得如此有钱？”
“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？”龙野诧异的语气，“姐，这当年，在龙离市，可是大新闻，你在牢里，就一点儿消息，也不知道。”
丛月说：“我不知道，我也没有心情去打听，要不是我后面来到青恒市，听到聂采说，你们一直追他们，我根本也不会想到，你们现在竟然那么有钱了。”
说起他们的发家史，龙野瘪瘪嘴，一脸不屑的模样，他说：“当年，你被抓走了，坐了牢，叛了八年，我们……主要是姜兴，是打算，等着你出狱，然后，让你替他父亲陪葬的，但是就在你被抓之后没多久，龙离村就来了一群什么地矿考察队的，然后，他们在龙离村发现，那么的底下，埋着丰富的煤矿资源，然后呢，就是大搬迁，你也知道，龙离村四面那座大石山，那是属于你们……他们老姜家的。当年搬家费，土地费，反正乱七八糟的，政府给了好几百万呢。姜兴一发了，就又花了些钱，入了政府投建的煤矿厂的股，然后，钱生钱，就发了，搬了出来了。我们原本，都是跟着他干，在煤矿打工的，我跟我哥，后来，我哥发生了意外，成了植物人。又因为……你跟我哥哥，有婚约，所以，姜兴对我们家就特别照顾，给了我们一些钱，也赔了我哥一些股份。”
龙野喝了一口曼特宁，苦得他皱了眉，末了，才想起是忘记了加糖。
他皱着眉头吐槽说：“喝这玩意，我老忘记加糖。我还记得，我第一回喝这个东西，那个时候，才到城里，土里吧唧的，不知道这是什么，一大口喝下去，苦得我当场就吐了出来。”
“你要加糖吗？”他夹了糖，问她。
丛月摇头，说：“没关系，我吃苦吃惯了。”
她端起那杯没有加糖的咖啡，押了一口，以前，她是非常讨厌喝咖啡的，她只喜欢吃糖，现在，她习惯了苦味，却吃不惯这糖了。
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，我们都有了钱，都离开了龙离村，我们原本是在龙离市住着的。可是，姜兴不知道，从哪里得知，聂采嫂子，生了个男孩，现在在青恒市，而且，还嫁了别人，姜兴气坏了，说非要找到那个贱人，找到他儿子，让他儿子认祖归宗不可，所以，我们就一起来到了青恒市。”龙野说：“来了青恒市，才算是长了见识，这座城市尼玛也太大了，茫茫人海，怎么去找这两个小虾米。姜兴后来，就一边派人找他们，一边开始在这边做生意。时间一长，倒是忘记了你了，直到后来想起来，去监狱一打听，才知道，你因为表现良好，已经提前出狱了。姜兴估计，你肯定也会来青恒市，来找聂采和那个孩子，所以，他就派人，在青恒市也之找你。本来，你们都挺难找的，而且，对这城市，似乎也挺熟悉，要不是因为偶然碰见聂采那好赌的丈夫，估计这个时候，我们也都还没有找到你们的踪迹吧？！”
“这么看来，这几年，你们都还算过得挺好？”丛月冷淡的看着他。
而龙野，只是心酸的笑笑，他说：“我知道，丛月姐，你恨不得，我们这些人，都下地狱，是吧？”
丛月说：“龙离村本来就是地狱，你们……我们所有人，都一直在地狱里待着呢。”
龙野说：“你我都知道，丛月姐，你是不属于龙离村，你应该是属于青恒市这座城市吧。老实说，丛月姐，你到底是什么人？你现在，找到你曾经的家人了吗？”
丛月想了想，却摇头，“我早就不属于这座城市了，我跟你们一样，不过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外来者。我曾经的家人……”
她嘴角漾起一个冷笑，眼神变得迷离而悠远，她说：“我的家人，姜兴已经坐了牢，姜兴的父亲，是被我亲手杀死的，我哪里还有什么家人？”
龙野说：“你就诓我吧，虽然，我们家隔姜家很远，你们在那么深处的山里，但是我知道，姜兴不是你亲哥哥，姜兴的父亲，也许是死在你手上，那也是因为他是一个禽shòu，他活该，死有余辜。姜兴的亲妹妹，据说早就死了，你不过是他们买来充数的，当时，姜兴的亲妹妹跟我亲哥哥订了亲，我们家，拿出了我们全部的家当，八千块的礼金，给了姜家，姜家那么穷，她妹妹死了，这八千块，他们还不起，所以，只能另外去花点儿钱，去买一个女孩子，拿来充数。你的手指……”
龙野想要看一看丛月的左手，那根已经断掉的无名指，但丛月的手放在桌子下，他看不见。
但他知道那伤口，他说：“我记得，姜兴的亲妹妹，是小的时候，不小心割草的时候，给割掉的，很久很久的伤口了，但是你……那一次，我们去姜家看到的你，被锁在屋里，脚上套着厚重的铁链，左手，还缠着厚厚的纱布，那纱布还渗着血，那明明是新伤口。”
丛月似乎已经想不起那一段日子的一些细微的细节了，可其实，那些细节，每一段，每一截，甚至，那林中阳光投射下来，照亮着的飞扬的尘土的数目，她都似乎还数得清楚。
所有的痛楚和血泪，都十分清楚温热。
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。
“虽然那个时候，我看不清楚你的脸，但是我知道，你不是姜兴的亲妹妹，你就是被拐卖来的，就如同王二牛家的婶子，赵大河的老婆，跟她们一样的。”
丛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，似乎，她需要费很大的力气，再想起那段日子的时候，身体和灵魂，才能不再瑟瑟发抖，才能平稳呼吸。
其实，丛月记得很清楚，第一次看到龙野的场景，他透过窗缝看进来，那一双眼睛，清亮透明，她向他求救，他却转身走开。
因为他跟他哥哥和父亲，是第一次进山，到姜家来的外人，她以为，他们也许会救她，然而，后来，她才知道，他们不过是另外一群禽shòu。
她身处地狱，根本没有人能救得了她，而后来，她在遭受了一切非人的待遇之后，连自救的心思，都没了。
绝望深深勒住了她的脖子，连呼吸，都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。
而生存，也许，她也只剩一具，还存在着，并且，还稍微有点儿价值的躯壳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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