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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慕书斋 > 欧阳嘉杨可 > 第111章
 
午夜十二点,城市大部分地区都已经陷入沉睡的时候,尤立桐才回到位于铁狮门最高层的空中庭院里,以他的生活方式和必要的应酬社交,这个点回家并不奇怪,往往还要叫厨子准备点夜宵,洗完澡吃了再上床,经过短暂的三个小时睡眠,再精神抖擞地起来开始一天的工作。

但是今天不同往日,他不是从什么交际场合回家,而是一直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守着惊魂未定的宝贝女儿,看着她反反复复地从浅睡眠中惊醒,沙哑着嗓子发出惊恐的低叫,抓住他的手死死不肯松开,直到最后听从医生建议打了一针安眠药才沉沉睡去,小圆脸上还残留着斑驳的泪痕。

尤立桐闭了闭眼,按住了眉心,甜甜自幼骄纵,蛮横不讲理,头脑简单,请了多少老师也没学出什么名堂,还动不动对他大喊大叫毫无礼貌……但终究是他的独生女儿,是妻子给他留下的唯一骨肉啊。

他迈出电梯,走在空中花园中间的石板小路上,锦城地处盆地,很少见大风天气,此时徐徐夜风轻轻吹送,带来空气中馨香的花朵味道,草木清芬,不似身在闹市,反而像是处在郊区的幽静,这本来该是他十分得意的大手笔,每每都要静静欣赏的,只是今天,都化成了满腹的疑虑。

那个叫杨可的年轻人最后说的话,是什么意思呢?难道在甜甜身边,也有不怀好意的人?

他身为东南亚巨富,能走到这一步并非容易,不是没有见过各种奇闻诡计,只是身边的人都已经筛选了很多遍,按理说,应该安全了。

再说……甜甜虽然是他唯一的继承人,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把家业交给女儿,只希望她这么无忧无虑地度过安逸一生就好,又是谁,想对甜甜下手呢?甜甜和谁的利益会有冲突?

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:甜甜一直对他续弦的事持有强烈的反对态度,总不会……

没等想完,他就苦笑着摇摇头,心想,这真是自己多虑了,就算相亲过的哪位女士对此有什么不满,总不至于拿一个小姑娘泄愤,进而到买凶抢劫的地步。

他这时候走到了大门前,通过监控早已赶来的保姆适时地打开了门,她已经知道了小姐出事的消息,小心翼翼地觑着尤立桐的脸色,招呼道:“先生回来了?”

“唔嗯。”

尤立桐嘴上应了一声,举步向里面走,经过客厅的时候,觉得身心俱疲,直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,满心茫然,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去书房继续处理今天积压的工作,还是直接上床休息,明天起早去看女儿。

保姆循例给他送了茶过来,尤立桐喝了一口,觉得哪里都不对劲,明明是回了自己的家,怎么好像一切都变得陌生而不适起来,连屁股底下的沙发都好像长了刺一般,做得不舒服。

他皱着眉头,把茶盅重重一搁,语气不大好地问:“夜宵准备了吗?”

保姆一听,慌忙答应道:“有的有的,先生想吃点什么?”

尤立桐一听更不满了,冷冷地说:“还等我回来现做吗?有什么现成的没有?”

保姆小李一向负责外部表面,不负责厨房事项,当下果断地说:“我这就去看看!”

尤立桐看着她飞快转身的背影,眉头皱的更紧了,满脸都是不悦,怎么感到这间屋子里,所有的人都笨手笨脚的,一反常态,简直不像从前那个温馨舒适的家。

忽然之间他恍然大悟,终于发现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了,原来是缺了苏雪珍的从中调度!

从前他不管哪次回家来,都是她面带微笑地迎上前来,嘘寒问暖,贴心地照顾他所有需求,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的需要,茶水夜宵,外衣拖鞋,哪一样都安排得妥妥当当,不会像这些毛糙的小丫头一样顾头不顾尾,害的他如今还要‘衣冠楚楚’地坐在自家沙发上,鞋都没有得换。

等小李又急急忙忙奔回来,还没等张口报菜名,尤立桐就举手打断了她,沉声问:“阿珍呢?”

“珍姨?她昨夜受了凉,感冒了,怕传染给大家,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。”小李伶俐地回答,“一早霍先生来看望过她,然后对我们说没有什么大碍,她没有需要的话就不必去打扰。”

尤立桐无奈地点了点头:“这样啊。”

“那……先生你要吃夜宵吗?厨子准备了——”

尤立桐再度打断了小李的话,摇头道:“不用了,我去睡了,你们也都休息吧。”

他起身向卧室走去,经过走廊的时候,看到窗外夜风吹拂,刮得庭院里几棵不知名的树轻轻摇摆,翻卷起树叶的背面,深浅分明,园丁阿野是他用的老人了,十几岁就在家里,从马来西亚带到中国来的,年纪大了,再过几个月就要回乡养老,大约也是这样的缘故,修剪就不大用心,有一棵树的树枝长得太长了,被风一吹,末梢就直接戳在窗户玻璃上,发出‘嗒嗒’的敲打声音,机械而呱噪,好像总有一个人,在外面锲而不舍地敲窗,打扰着住在里面的居民不得安睡。

真是阴魂不散的感觉。

尤立桐站在窗前,面无表情,凝视着自己位于城市中心高楼智商的庭院王国,过了几分钟之后,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,眼皮下垂,从牙齿间挤出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‘是该查一查了’。

就在尤立桐站在窗前思索的时候,在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的大道口,一辆白色丰田停了下来,从里面鱼贯而出了五个男人,司机回头看到他们这样,埋怨之余又觉得庆幸:本来只是随便地接了一个半夜的活儿,谁想到开到预定地点居然站着五个大男人,还奇装异服古古怪怪,要不是下车地点是本市著名的商业圈,中心得不能再中心,他简直拼着得差评也要甩单。

等到丰田车一甩屁股呼地开走,杨可才摸了摸鼻子,指着旁边的路口:“就是这里了,商业圈,步行街,游客打卡网红街,金融中心,国际购物中心,每天流水论千万数的地方。”

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:“大师,你没搞错吧?”

白衣阿赞面无表情,双手抄在袖子里,掩盖住了小臂上的那些奇怪刺青,他两个随行者倒不高兴了,瘦小的那个冷哼一声:“阿赞怎么会弄错!”膀大腰圆的那个干脆一横胳膊,推得杨可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,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。

何老板不放心,也跟了过来,此时急忙打圆场,悄声说:“杨老板,这种话不要说,在我们佛牌圈,最要紧的就是一个信字,你要是不信,‘灵’就能感知到,它就不会保佑你心想事成了。”

杨可很想说这种时候就不要拿那套骗小姑娘的生意经来忽悠人了,但不知为何,站在冷清清的大街上,身边偶尔才有一辆车呼啸而过,路灯尽职尽责地洒下光明,却依旧让他背后发凉,他咽了一口唾沫,把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。

这里跟白天的热闹截然不同,入夜之后,商场关门,游客散去,金融写字楼里也有人在加班,亮着稀稀拉拉的灯火,远处天府广场上的探照灯光还在照着,此处隐约可见,不知道怎么的,就格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。

“那……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啊?”他哆嗦了一下问道。

何老板想来是见过大场面的,胸有成竹地说:“我们是一般人,只要跟着阿赞就行了。”

这么说着,阿赞已经举步向前,草鞋踩在马路上,几乎毫无声息,而且罔顾交通规则,竟然从马路中间这么直直地走了过去。

“哎!哎!”杨可不敢大声叫唤,生怕惹到他那两个保镖,压低声音提醒,“大师,走边上!小心来车!”

白衣阿赞不知道没听见还是不在乎,拢袖敛目,脚下一步步走得很稳,却又很快,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,他就已经走出了半条街。

空无一人的街道,两边都是高楼大厦,显得这条本来宽阔的马路也逼仄起来,两侧路灯仿佛舞台的追光,收敛而隐忍地照亮着这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道路,中间只有白衣阿赞一个人的寂寞身影,腰背挺直,衣袖随风轻轻鼓动,飞扬在身体两侧。

在他身后几米远,两个追随者一左一右沉默地跟随着,和他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形,以尖端朝前的形式向前推进着。

杨可看得头皮发麻,心里不禁升起了一股敬畏之情,总感觉大家好像已经不在平时的现实世界,而是进入了一个平行空间一样。

“走。”何老板拉了他一把,两个人也跟了上去。

深夜的街道,和白天果然大不相同,所有的门都关着,偶尔有灯光也是没精打采,这里的建筑很少有住家,就更缺乏一股烟火气,夜风簌簌地刮着,并不强烈,而是缠绵地围绕着他们的身体,轻轻地盘旋着,忽而又飞上了高空。

就在这四处无人的街道上,白衣阿赞突然停了下来,猛然低头,看着地面,不发一语。

“怎,怎么了?”杨可胆战心惊地问。

何老板面色凝重,仰起脸,用力地嗅了几下,问道:“你闻到什么没有?”

杨可忙不迭地照做,使劲地抽动鼻子,分辨了一会儿,严肃地指正:“钵钵鸡!”

“杨老板!这是什么时候,不要开玩笑!”何老板不高兴地说,“是草木的味道。”

杨可刚想反驳一句‘城市绿化搞得好,有草木的味道什么稀奇?’,忽然就想起那个瘦长人形的怪物,好像蓝桑也说是什么‘小婴儿养在树心里’才长成的,大惊失色地说,“难道就在这里!?”

白衣阿赞似乎听懂了这句话,慢慢地转头,用那双黑得不见底一般的眸子看了他一眼,对瘦子说了几句,瘦子翻译道:“阿赞说,因为不是当时就做法,所以只能划定一个大致的范围,应该就是在这里方圆五百米之内了。”

“哦!那范围不算大,阿赞真有本事!”杨可奉承道,举目四望,“这里是城市中心,全景地图都能精确到米,我们慢慢找,肯定能把罪魁祸首找出来。”

他突然抽了抽鼻子,这下阿赞和何老板也有所察觉了,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一股浓烈的香辣气息,混合着辣椒油花椒油芝麻和牛肉猪肚之类的荤腥的香气,十分能引起食欲,杨可忍不住地咕了一声,左顾右盼,想寻找香味的来源。

这时候在他们左侧的人行道上,一个茶叶店竖在门口当摆设的巨大石狮子后面,忽然传出了一个愉悦的苍老声音:“嗯,李老板儿家的郡肝,还是那么霸道,巴适得很!”

“啊!”杨可指着那个方向激动地叫了起来,“我就说是钵钵鸡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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